一万二千年
 
 

【毕侃】季节河

七夕快乐!建议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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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

是盛夏的骄阳。

玻璃幕墙映出飞鸟的影子。

 

李希侃站在CBD中央的高楼前看了一会儿,才探头探脑地推门进去。

“老毕老毕,我到啦。”他低头发消息。

“稍等啊,我还有点事,叫人先去接你了。”毕雯珺回信总是很快。

于是秘书从管理层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少年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两条长腿不安分地晃动,穿着淡紫色的长袖卫衣,口罩半拉着,露出精致过分的脸和棒棒糖棍。

“是李希侃先生吗?我是毕总的秘书,请跟我来。”她走上前,声音和神情都一丝不苟。

“啊,麻烦姐姐啦。”李希侃闻言立即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软软地拖长了尾音,像是悠长的夏日小调,叫人听了都轻快。

 

专用电梯直达顶层,办公室宽敞亮堂。秘书带完路后就离开了,李希侃终于忍不住,在冰箱里寻到一听可乐,然后往软绵绵的懒人沙发上扑腾。

毕雯珺就在旁边的会议厅,隔音效果很好,李希侃只能透过磨砂玻璃,看见一个黑色的发顶。

窗外是树影婆娑,耀眼阳光穿过叶间罅隙,投进落地窗里,一地斑驳。他转头望着细碎光影,像是想起什么,眉眼弯弯的。

 

 

B-1

十五岁以前,李希侃和毕雯珺是名副其实的竹马竹马。

单位分的房子,都是如出一辙的灰色外墙,夏天就铺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毕雯珺坐在三楼的房间里,书桌正对着窗外的香樟树,繁茂枝叶争先恐后地伸进来。

他顺手摘下一粒漆黑果实,接着听见了楼下一阵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的声音。

毕雯珺赶紧一溜烟冲到楼下,夏天家家户户都贪凉,大门敞开着,于是他轻车熟路地跑进去拽出一个小男孩。

六岁的李希侃心宽得很,在毕雯珺房间盘腿坐下,反过来摇头晃脑地安慰道:“不用担心啦,他们打一会儿就会和好的。”

毕雯珺没说话,掰开手里的碎碎冰,分给他一半。

 

大抵年轻夫妻总还是有些摩擦,一起走过的岁月不够漫长,没法抵消心里尚存的那点不安稳感,所以时不时吵闹甚至打架,仿佛要以此为凭,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似的——毕雯珺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下海经商,他打小是爷爷奶奶带着——但是自从第一次在院子里捡到偷偷哭鼻子的李希侃后,毕雯珺就养成了听见楼下的声响立刻把他带回家的条件反射。

三岁之前不懂事,四岁五岁李希侃还要哭上一阵子,到了现在,他只会抢着要尖的那头的碎碎冰,等到听见楼下差不多消停了,就擦擦手回家吃饭。

 

 

B-2

毕雯珺跟着老人家长大,比起同龄人来性格里就多带了些沉稳。

这个“同龄人”,特指李希侃。

毕雯珺是名副其实的隔壁家小孩,模样生得端正,念书又认真,周末还会自觉早起买菜,日子过得稳稳妥妥。

相比之下李希侃闹腾多了,上树偷鸟蛋下河摸龙虾蹲墙角学猫叫什么事没做过。大热天顶着烈阳捉知了,晒得像块黑炭,暑假作业永远堆在最后写。

 

整个夏天李希侃都在满院子疯玩,最后一天才会抱着练习册跑上楼找毕雯珺。

他敲门都与众不同。别人是不轻不重三下,停顿一会儿,再敲三下;李希侃则来势汹汹,咚咚咚咚咚,五下震天响,要是再不开门就不敲了,坐在楼梯上生闷气。

所以每当毕雯珺听见敲门声响好似催债,就知道是楼下的小祖宗来了。

不大的房间里铺满了李希侃的作业本,风扇开到最大档,哗啦哗啦地吹动书页,全部是空白。

“这个乘法怎么算啊?”

“叫声哥哥就教你。”毕雯珺头也不抬,正帮他抄英语单词。

“大半岁也是哥哥?”李希侃皱起小脸。

“大半岁也是哥哥。”

李希侃不服气,自己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还是拜倒在数学的伟大之下:“雯珺哥哥。”

“真乖,小侃。”毕雯珺凑过去看题,顺便分了一半的碎碎冰给他。

 

直到很久之后李希侃想起小学的暑假,偷鸟摸虾的快乐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最后只剩下趴在毕雯珺家赶作业的画面,在回忆里熠熠生辉。

也终于反应过来那么多年里毕雯珺分给他的碎碎冰,不管什么口味,永远都是尖的那头。

 

 

B-3

再大一点,李希侃终于偷腻了鸟蛋,摸龙虾也觉出没劲,突然明白过来真正的英雄是在考场上过关斩将,转头把有限的生命投入了无尽的学习中。

彼时李希侃的父母早就不再吵架,岁月终于把双方的齿轮磨练得契合无比,生不出半点缝隙。

李希侃的妈妈把他的转变归功于好学生模板毕雯珺,正好老人家有时候晚上不愿煮饭,给了她隔三差五喊毕雯珺来楼下名为吃晚餐实为辅导功课的机会。

李希侃凭着一点聪明劲儿,除了依旧苦手的英语,其他都不在话下。毕雯珺总赖不住他撒娇,心一软就帮他写了英语作文。

“下次你真的得自己写了。”

“嗯嗯嗯好好好。”李希侃一边想数学题一边点头,心里知道等到下次再喊一声哥哥,毕雯珺还是会认命地提起笔。

 

不过李希侃的妈妈没有猜错,他的转变确实与毕雯珺有关。

不过那是另一个层面了。

小学哪有优劣,在小区门口读了,中学就分普通和重点。李希侃被毕雯珺从小到大罩了六年,直到后者先一步考去了离家稍远一些的重点初中。

十二岁的李希侃难得有了迫切的愿望。

想努力一些,想追上他的脚步,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B-4

李希侃如愿考进了葛藤垂垂的校园,放学后在操场上踢球,等毕雯珺从教室出来,推着自行车喊他回家。

于是李希侃就朝同学挥手,捡起书包和校服跳上后座。

他们骑车穿过年代久远的斑驳城墙,金色的护城河缓缓流淌,天随着水远去。

是一年中最好光景。

 

南方转凉得晚,十一月底还算暖和,至多在校服里加一件薄薄毛衣。

李希侃数着日子攒钱,被毕雯珺问起为什么不吃早饭就胡乱搪塞过去,每天稳定往小猪罐头里投进几张纸币。

毕雯珺冥思苦想,他那时还没接触悠悠球,值得初中男生不吃早饭也要买到的东西就那几样:《七龙珠》全集李希侃已经有了;唐家三少还没写新书;《火影忍者》和《海贼王》也没有新的单行本。

他费心猜测而不得其法,但如果李希侃打定主意要当一个神秘男孩,那毕雯珺只好每天连他的包子豆浆一起买了。

 

毕雯珺的十五岁生日如期而至,两位老人家亲自擀面,长寿面上卧着金黄的鸡蛋和翠绿葱花。

饭后爷爷奶奶出去遛弯,他正要写作业,又听见气势如虹的咚咚咚咚咚。

李希侃站在门口,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双手背在身后。

“哪门功课又不会写还这么开心?”毕雯珺往旁边让了让,给他找拖鞋。

“不是啦不是啦!”李希侃把背在身后的双手亮出来,“铛铛铛,惊喜!”

是一个小小的蛋糕。毕雯珺认出了蛋糕盒上的牌子,就算那么丁点儿也不便宜。

他一时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心动,最后捋了把李希侃的头发:“没白疼你。快进来吧。”

以后的人生里毕雯珺的父母补偿给他很多的生日蛋糕,更大更贵更漂亮,但是没有哪个上面歪歪扭扭地用果酱写着:

老毕生日快乐天天。

李希侃说是蛋糕太小了。

 

 

B-5

冬天很快过去,接着是春天。

毕雯珺照例载着李希侃骑车回家,经过护城河时水面干枯,飘着几叶新柳。

李希侃地理学得不错,季风气候讲起来头头是道。毕雯珺沉默地听着,几句话辗转于口,最后刹了车走到河堤边。

“干嘛呀?”李希侃赶紧扔了书包跟上。

老城古旧,夕阳落下的时候满目余晖,映着水面一层淡淡金色。

“希侃……我要走了。”

“什么?”李希侃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抬眼去看发现毕雯珺好像是真的难过。

“我要走了。”

 

缺席十六年的毕家父母终于经商有成,公司走上正规,在大城市买房定居,准备接老人和毕雯珺来过好日子。

什么是好日子,毕雯珺不知道。那时他尚未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日子不过就是每天骑自行车载着李希侃一起上下学,一天一天,护城河涨起涨落。

又或者在李希侃调皮挨打的时候赶紧跑下楼抢救,一起窝在房间里看漫画;李希侃父母出差的时候上楼蹭饭,跟着奶奶像模像样地学包饺子,写完作业和他挤一张床入眠。

反应过来之前,李希侃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他对日子的所有定义。

在李希侃不余遗力咚咚咚咚咚敲门的时候,也把自己用力砸进了毕雯珺的人生里,从此再没出来。

 

当然这是相互的。

李希侃每年许下的生日愿望都是想和毕雯珺一直在一起,要说区别,只在于称呼从雯珺哥哥变成了老毕。

同一个愿望许多了就会不灵吗?李希侃这样想着,又有点难过。

毕雯珺看上去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但总是能做好。稳稳地考上了重点,稳稳地保持在年级前三,甚至稳稳地高李希侃半个头。

他追在后面,拼命用功,拼命长大,可是好像怎么也追不上。

 

李希侃抓着毕雯珺的手,踮脚去亲他。

我不会放弃啊,你等一等,再等一等。

 

毕雯珺按着他的后脑勺,青涩地加深了这个吻。唇分时两人的耳根都红红的。

“以后要学会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

“嗯。”

“英语作业要自己写。”

“嗯。”

“早饭记得自己买,不要贪睡就不吃。”

“嗯。”

“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

毕雯珺抓了抓头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打。”

李希侃终于笑了,用力地点点头。

 

 

B-6

后来李希侃没有多少机会自己写英语作业,倒不如说他努力学习本来就是因为毕雯珺。毕雯珺离开后他靠着惯性往前走,每每被人问起将来都很是茫然。

星探也是那时候找上他的,李希侃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想走出去,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他独身去了陌生的国度,这条路远远比想象的要困难,前面后面都有无数的浪花。脱离了父母的娇生惯养和毕雯珺无条件的包容,李希侃出乎意料地成长得很快。

唱歌、跳舞、找镜头、表情管理,所有东西都从零学起。他时常在公司练习到灯熄,走在首尔街头的夜色里,那么孤独又强大。

 

偶尔想家难眠的时候他就给毕雯珺打电话,更多时间是累得下一秒就能睡着。

毕雯珺被送去美国学商科,为将来接手家业打好基础,被无尽的pre逼得焦头烂额。两人隔着一整个太平洋和九个时区,都在拼命地向前跑。

再努力一点,更强大一点。

然后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毕雯珺回国时李希侃也正好出道,演唱会的灯光汇聚成淡紫色海洋。经年未见的毕雯珺坐在第一排,于千万人中朝他微笑。

那时李希侃想,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一切都如愿以偿。

 

 

A-2

“希侃?希侃?”

忽然一场阵雨,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灰色。李希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以为自己还窝在一米五的小床里,窗外水汽弥漫,爬山虎和香樟郁郁葱葱,书桌上铺着没写完的作业本。十五岁的毕雯珺拎着豆浆在门口,喊他起床上学。

但他奋力睁开眼,发现是二十五岁的毕雯珺坐在沙发边,低头看他的眼底尽是温柔。

他笑着张开双臂索要一个拥抱,毕雯珺俯身把他按在怀里,彼此交换了绵长的吻。

“醒了?想吃什么?”

李希侃把自己埋进毕雯珺颈间,鼻尖充斥着大吉岭茶清苦的香气,把他从混沌的梦境和微茫而闪耀的记忆里拉回。

“想……回家。”

在人生的伊始,他机灵又轻躁,患得又患失,像一串氢气球,踩着云朵,迫不及待地要去触摸更遥远更广大的天空。

好在毕雯珺一直紧攥着另一端的线头,由始至终,给他安稳。

就像四岁那年捡到蹲在院子里偷偷哭鼻子的李希侃,一路牵着他回家,再也没有放手。

“好。我们回家。”

 

岁月是一条季节河,冬春秋夏,匆匆流过。

从很久很久以前,到很久很久以后。

 




END

17 Aug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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