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场景。
七濑遥看着前面打打闹闹买东西的三人无奈地想。
那时大家同样也是被活泼的叶月渚同学以“游接力当然要买新装备”为由拖出来选购,一路上没少为泳裤是长是短泳镜买什么款等没营养的问题争论不休。
可是最后那些东西只用过一次。或许是因为承载了太多那次接力赛后七濑遥便把它们塞在箱底,如今找也找不到了。
“小遥,你在笑什么?”身旁的橘真琴却是敏锐地发现某人常年冷若冰霜的脸居然可疑地嘴角微扬。
就算再细小的动作以多年的友谊为基础总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看穿,七濑遥对此早已习惯,没理他继续默默地挑着泳裤,思绪却不知神游到了何方。
什么时候我才能了解你呢,凛?
少时迟钝到对游泳以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因为总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想法——比如橘真琴和松冈凛。但真正茫然到不知所措是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赢过了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松冈凛,在他甩开自己的手并且看见滴落在地板上的泪时,七濑遥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明白他的想法。
所以说是活该。
或许上天太过眷顾七濑遥,又或许县实在太小,他出门右转便遇见了心里一直在想的那个人。
不记得是这些天来的第几次,七濑遥只觉得铁丝网硌着背生疼,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好像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听见松冈凛说:
“你必须为我游。”
不知为何七濑遥听见这句话似是松了一口气,像是长久以来一直在等待的结局。
#05
唯一的记忆是那天的天空和海水一样蓝。
松冈凛已经三年未仔细看过故人的脸庞,经年越发瘦削的双颊,眼眸依旧沉静如海。
说完那句话后松冈凛就静静地看着七濑遥,注视着他湛蓝的眼睛,像是要把三年没见的份都补回来。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直到松冈凛仿佛遵从本能一般低下头——
嘴唇所触是温热的。
轻如点水。
就像大赛前的倒数一样,转瞬即逝。
松冈凛在比赛前照例和妹妹一起去了父亲的坟前,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部长和似鸟的电话来催了一遍又一遍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走至某一路口的时候和松冈江分道扬镳,向着他的新队伍。
其实松冈凛是个胆小鬼。当时他在心里如此嘲讽自己。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七濑遥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怕一想自己走向鲛柄集合点的脚步就会硬生生地转个弯。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家妹妹看了自己的背影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岩鸢的集合点。
可那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早就抛弃了过去的不是吗。自己应该全新投入新队伍的不是吗。
松冈凛坐在大巴上,忽然想起小学毕业那年大家亲手制作的泥砖花圃。
上面有属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印记。真琴的是“I swim”,亚纪的是“Best”,遥的是“Free”,而自己的是“For the Team”。
——“I swim Best Free For the Team.”
#06
而七濑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紧张到辗转反侧的那一天。
那种心情真的是紧张吗?
七濑遥听见隔壁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另一张床铺上橘真琴把自己当成烙饼翻来覆去。
——倒不如说是害怕。
没错,七濑遥是胆小鬼。他害怕与松冈凛错过的那些时光终于要展现在自己面前了,他害怕去直面那三年带来的改变:三年前他们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为同一个奖杯欢呼;而三年后,他们是对方的敌人。
或许早在松冈凛松开拿着那个奖杯的手说着“这种东西我不需要”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次日升月落,能够改变的东西有太多。而昔日的一个约定又算的了什么。
……后来天亮了。
即使是夏日里如此耀武扬威的阳光仍是无法驱逐七濑遥心中的阴霾。甚至他连那些是什么都无法得知,驱逐又从何谈起。
或许直至第一场比赛完见到失利的松冈凛时七濑遥心下才渐渐了然。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哭鼻子的他,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怀念,七濑遥叹了口气,却是微笑着向红发少年伸去了手。
一如当年松冈凛对他做的那样。
七濑遥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松冈凛一个人。
他做不到。
#07
哭泣是弱者才会干的事情。
但是那又怎样呢哭得正欢的松冈凛想,他此刻只想扑上去紧紧地将黑发少年抱在怀里,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七濑遥很瘦。这是他的第一想法。第二想法就是在心里默默地问候青花鱼的祖上十八代——没错松冈凛坚持认为它们是罪魁祸首。而第三想法居然是可疑的“今后一定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未等松冈凛察觉到自己的念头是多么不对劲,怀中人像是洞悉了他的所有想法,噗嗤一声笑后双手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腰。
那一瞬似乎时间都凝止了,所有的误会、不解也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这次,就让我带你看看最美的风景吧。”
而松冈凛终于明白,自己追逐了那人许久,从来都不是为了超越他,却是为了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就像那深海中的鱼儿,穿越数千英里的海域,只不过为了一起遨游。
……这个故事理应有个圆满的结局,就像童话里少年最终拥有了那片湛蓝。
但是总会留下一些秘密。
比如——
“呐,遥,你那时看见的景色,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说他的笑容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