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毕×二胡侃 看不出来的前世今生
糊逼写手在线碰瓷薄伽丘
一起期待明天的老师 @八宝果糖橘子味 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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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海浪,听不见群星的歌唱。
——纪伯伦《新婚的床》
「Day 1」
初夏的夕阳照耀在教学楼的红砖外墙,走廊上镀了一层淡金色,麻雀扑着翅膀落进来,又蹦蹦跳跳地飞出去。空气闷热,好像在酿一场不知所踪的雨。
李希侃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好半天,刘海儿湿漉漉黏在额前,里面的人才慢悠悠地探出半个脑袋。
“排练厅的钥匙呢!”李希侃跳着脚催促,“我每天下午都来练琴的呀,就别锁了呗。”
“学校有规定的啊。”黄新淳见是李希侃,干脆敞开门放他进来。
李希侃嫌学校琴房的申请手续麻烦,寝室又没有氛围。这片教室之前属于民乐团,后来不知道怎么弃用了,鲜少有人,学生会偶尔派几个人来值班。他吭哧吭哧地收拾了一间荒废的排练厅,每天一个人过来练琴。
他走上淡金色的走廊,天边的火烧云愈加地浓烈,没有一丝风。
李希侃却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鼓棒在空中划出帅气的弧度,清脆地敲击了四下,贝斯和电吉他无缝接入,键盘流淌出一串悦耳音符——
李希侃:“?”
他一脸懵逼地敲了敲门。
音乐戛然而止,排练厅里四名同龄少年停下动作,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他,脸上一样写着懵逼。
“同学你好,”键盘手率先反应过来,“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呃……我……”李希侃挠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练习了,可是这个排练厅之前一直都是我在用的……”
“我们打算参加比赛……找主任批了一间排练厅,”吉他手在乐谱架上翻出一张白纸,递给李希侃,“喏,开了证明的,我们不知道有人在用……怪不得打扫得这么干净。”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练习吧,我再找过一间就好了。”
“谢谢你呀!”贝斯手很可爱地与他再见。
临走时李希侃帮他们关门,看见鼓手朝自己略微颔首,夕阳描摹出他的轮廓,低头又抬起来的瞬间,眼下一颗泪痣时隐时现,美得让人恍惚失神。
好像时光里温柔的琥珀啊。
不知道他们要用多久,李希侃勉强在堆满了杂物的排练厅里找了一间略微空旷的,推门进去,一室灰尘在夕阳下飞舞,充斥着陈旧的气息。
白昼渐渐暗下去,闷热却丝毫不减。李希侃已经出了一身薄汗,立式空调按了半天没有反应,只好作罢。他低头给琴弓上松香,翻开谱子,一抬眼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儿。
——是之前的鼓手。
“他们走了,我过来告诉你一声,你可以回去练琴了,”他走近几步,“二胡?”
“呃,是的,谢谢你了,我明天会和你们错开时间的……”平日伶牙俐齿的李希侃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西洋乐部,钢琴,毕雯珺。”他说完这句话,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应该过来……和你说说话。”
「Day 2」
“钢琴!他学钢琴的啊!”
李希侃拼命摇晃着李权哲的肩膀:“钢琴!那可是钢琴啊!!!”
“你嚎了一早上了,嗓门都快赶上隔壁吹唢呐的了,咱歇歇成不?”黄新淳心疼地说,“钢琴就钢琴嘛,钢琴怎么了,仓鼠的大脑袋都要给你晃下来了,人家还是学扬琴的呢。”
李权哲无辜地瞪着双眼,不明白自己好端端怎么就躺枪了。
“我和你们说过我学二胡的故事吗?”
“好像没有。”
“就我小时候多动症嘛,我妈带我上兴趣班,本来准备学小提琴,”李希侃痛心疾首,“后来学了两天五线谱头都大了,每天站着练琴又累得慌,拉二胡的小朋友却可以坐板凳上翻简谱,就骗我妈说不喜欢小提琴,改拉二胡了。”
黄新淳:“……”
李希侃:“我现在穿越回去把五岁的李希侃揍一顿行吗。”
李希侃落寞:“要是当年我旁边的小朋友不是拉二胡的,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李希侃暗自垂泪:“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民乐部,他在西洋乐部。”
“打住,打住打住,”李权哲发现了盲点,“他弹钢琴的吗?可你之前怎么又说他是乐队的鼓手?”
“辛苦啦。今天就到这里吧。”朱正廷收起吉他伸了一个懒腰,“等下吃什么啊?”
“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毕雯珺朝他们挥挥手。
李希侃踩着夕阳铺满的台阶蹦蹦跳跳抵达的时候,排练厅里一室金辉,毕雯珺独自站在钢琴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随意敲下几个音符。
空气里上上下下地浮动着细小尘埃,老旧的钢琴有些走音,李希侃还是听出来了,《千与千寻》。
中学校庆他表演过,谱子现在也还记得。
第一个音响起来时毕雯珺有些讶异,他完全没有发现李希侃何时进来的。少年左手搭上琴杆,右手流畅运弓,白皙的小臂线条纤细漂亮,古老的弦乐器与钢琴和音,乍听有些格格不入,后来又觉出别样的情怀,好像有什么一瞬间跨越时空,在这狭窄琴房里忽地碰撞炸开了。
一曲终了,即兴合奏出乎意料地默契,连李希侃自己都没有想到,眯着眼冲毕雯珺笑得像一串欢快的小铜铃。
“哇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啊!我和罗正他们排几天都不一定能这么好呢!”
“是吗?”毕雯珺面上也露出淡淡笑意,“你很喜欢二胡吗?”
“啊?喜欢啊,当然喜欢,不然学它干嘛。”
“也是。”毕雯珺笑着说。
“欸,”李希侃突然认真地用两只手戳了戳毕雯珺的脸颊,“你有酒窝啊!笑起来真好看,年轻人不要板着脸,多笑笑嘛!”
毕雯珺:“嗯?这样吗?”
他鼓起脸颊,眼睛弯弯的,歪着头对李希侃笑了一下。
李希侃:“……!”
糟糕,毕雯珺好会一男的。李希侃心里暗自疯狂尖叫:雯珺哥哥的眼睛里有星星!哥哥!你笑的话!我也开心!
毕雯珺忍不住捏了捏李希侃绯色的耳垂:“和你学的。”
“……乱讲!我才没有!”李希侃红着脸把他往门口推,“出去出去出去,我练琴了,也要去比赛的,竞争对手回避一下。”
「Day 3」
“校方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过还是希望你们再仔细考虑一下……”教导主任摘了眼镜,苦恼地捏了捏鼻梁,“毕竟你们几个是音乐附中最优秀的学生,不能拿奖确实可惜了……”
范丞丞忍不住说:“我们又不是不参赛,只是不以传统方式参赛,您怎么就武断地说我们拿不到奖?”
“什么组合啊乐队的,”教导主任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范丞丞还想说话,一旁的黄明昊悄悄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以后还是要在专业课上多用心思,这一次就先算了,”教导主任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先走吧。雯珺,你留一下。”
“你明年就要升学了,这场比赛有多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教导主任无奈道,“不论什么名次,对你出国保送都是很大的加分项。”
毕雯珺沉默不语。
“毕竟你是钢琴首席,不参与交响乐团的话,那你上一个独奏吧。不要辜负老师家长对你的期望啊。”
毕雯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先走了。”
“乐队!这么酷吗!”李希侃一边调弦一边和毕雯珺聊天,“所以你是讨厌钢琴吗?”
“讨厌也谈不上……我三岁开始跟着国家歌剧院首席学琴,旁人好像很艳羡,可是从那时起,我就被圈在了所谓的天赋里,所做一切都只剩下一个目的……”毕雯珺皱眉,“总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吧。我有自己的音乐梦想,为什么不可以去实现?我浪费了自己的音乐天赋,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做你喜欢的事情,肯定没错。”李希侃想了想,“你这样搞得我都有点怀疑自己了,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二胡,是不是被虐的时间久了斯德哥尔摩了。”
“倒不至于,”毕雯珺笑了起来,“看的你眼神就知道了,是真的喜欢。”
“我倒是想学帅一点的乐器,黄新淳个兔崽子天天就琢磨着怎么骗我去天桥底下卖艺,戴一副墨镜,面前放一顶帽子的那种。”李希侃自嘲,“你们这样挺好的,够热血够青春,我要是导演就找你们拍电影。像我们这样老实本分拉二胡的,永远都当不成主角……”
毕雯珺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干、干嘛,我脸上又沾到口水了?”
“没有,”毕雯珺摇摇头,“我总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Day 4」
“9102年了啊!贾宝玉搭讪都不这么说了!你清醒一点啊李希侃!”黄新淳咆哮。
“我不要,我不听,扶我起来,我还能做宝可梦……”李希侃说,“他喜欢我吧,他肯定喜欢我的,他没有理由不喜欢我……”
“你才认识他几天啊?他喜欢你锯木头的曼妙身姿还是喜欢你口水印在脸上的样子?”
李希侃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应该是喜欢我笑起来可爱吧!”
黄新淳:“……”我倒是有理由揍你了。
陷入爱情的狐狸有救吗?大概是没有了。
李希侃倚在墙边弯腰系鞋带,楼梯上呼啦啦下来一群人,范丞丞和黄明昊一边走路一边打打闹闹。他听见声音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忘了琴盒还在背上,磕的后脑勺生疼。
“小侃哥哥!”黄明昊热情地打招呼,“雯珺哥还在排练厅呢。”
“……”李希侃心说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黄明昊朝他眨眨眼睛,擦肩而过的时候悄悄捏了捏李希侃的手掌,小声说,“加油鸭。”
李希侃的脸腾地红了。
有……有这么明显吗……
排练厅的空调坏了,许久也没见人来修。毕雯珺的鼓棒收拾好放在一边,兀自安静看着乐谱。
李希侃问:“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毕雯珺抬头露出一个笑:“等你练完琴一起去吃饭,可以吗?”
“……我想吃牛肉。”李希侃故作镇定。
“好。”毕雯珺低下头去,手指又翻过一页书,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只是有什么在混合着柠檬茶和可乐味的闷热空气里暗自发酵,他不知道,任凭汗津津的手指翻过乐谱,在页边留下深深浅浅看不清的痕迹。
「Day 5」
比赛在即了。
“比赛”是一场音乐盛事的通称,音附每年会选送优秀学生参赛,可以说能够参赛,就是很高的荣誉了。只是名额十分有限,大家都争得不行,像毕雯珺这样被老师求着参赛的恐怕这么多年还是独一个。
“我们乐队准备上《青鸟》,我还有一个独奏《悲怆奏鸣曲》。”毕雯珺说,“你呢?民乐部今年几个参赛名额?”
“一个。”李希侃仰起脸,自信地笑了笑,“你想听吗?”
一声悠扬的长调响起。
毕雯珺仿佛置身苍凉的大漠,瞑色照着平林如烟,远处秋山,宿鸟归飞。青门细雨,霜风败苇,美人在断壁残垣中跳着不知歇的鼓上舞,静若云斜,动若飞天。
促弦转急,凄凄里带了金戈之声,马蹄扬起白沙,春风不度,残照当楼,回首残阳尽处,应是长安。
如同醉来大梦初醒,故人山河终分。
毕雯珺眼前一瞬闪过许多画面,可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结束时颤抖着问:“……这是什么曲子?”
“我自己谱的,”李希侃说,“这一首叫《卖花声》。”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
——不堪回首,东风还又,一声长叹。
「Day 6」
走出面馆的时候,终于吹来了久违的凉风。李希侃还在絮絮叨叨说这家的牛肉煮的太老不好吃,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场大雨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李希侃直接愣在原地,毕雯珺眼疾手快脱下校服外套盖在他头顶上,拉着李希侃的手往学校里跑。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门卫正要关校门,两人踩点堪堪挤了进去。保安从值班室里走出来骂人,毕雯珺头也不回,和李希侃一起大笑着跑过无人的长廊,站在树下躲雨。
夏日傍晚的阵雨来势汹汹,酝酿好多天终于倾泻而下,白色的梧桐花瓣落了一地。
雨,都是雨。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毕雯珺低头去看李希侃,少年的发丝淋了雨之后更加漆黑,明眸皓齿,正好带着潮湿的笑意抬眼。
毕雯珺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去。
一场阵雨可以躲掉,一场心动该往何处逃。
李希侃踮脚亲吻毕雯珺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那种冲动竟是如此强烈而熟悉,他曾经凭着这股天真莽撞,追过风中的候鸟,扑过火里的星子,跳过雨天的水坑——不假思索的,意义未明的,单纯无害的。
下雨了,花落了,赶不上晚自习了,你的头发被淋湿了,都是我此刻想要亲你的理由。
毕雯珺扣住他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地加深,温和且不由分说,把李希侃的满腔热忱全盘接纳,还以缱绻失真的绕指柔情。
李希侃节节败退,城池失守,最后只剩面红耳热,呜咽一声环住毕雯珺的脖颈。
他在缺氧的混沌意识里挣扎着想,不喜欢,不喜欢夏天啊,一点都不喜欢。
他讨厌暑气,讨厌嗡嗡作响的飞蚊,讨厌汗涔涔的手指按弦时的感觉。
冬天喜欢的人是因为喜欢冬天还是因为喜欢他呢?
夏天喜欢上的人一定是因为真的喜欢吧。
「Day 7」
“周末有空吗?”毕雯珺漫不经心玩着李希侃的手指,“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你问的话那我肯定不论什么时候都有空的呀……”李希侃甩开他,“但是别玩我手了!我要练琴了!”
毕雯珺:“你凶我。”
李希侃:“……?!”毕雯珺你ooc了!!!
毕雯珺委委屈屈:“要亲亲才可以。”
“……”李希侃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大口,“这总行了吧?”
门口的黄新淳和李权哲:“……”
黄新淳捂住身边未成年人的眼睛:“打扰了,真的打扰了,我们走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黄新淳你给我回来!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逃排练!!!”
上次毕雯珺听到的《卖花声》只是二胡独奏的部分,实际上是一出民乐合奏。虽然加入扬琴和笛声之后更加丰富饱和,可毕雯珺却不知怎么的觉得反而没有初听二胡独奏时的那份惊艳。
周日一大早李希侃被毕雯珺的电话闹醒,黄新淳在隔壁床铺上睡得正香。李希侃挠了挠头发,起床气难得地没发作,轻手轻脚下床洗漱。
“穿轻便一点,早饭我买好了,一会儿在车上吃。”毕雯珺温声说。
目的地在临市的篁岭,乘坐专门的旅游大巴可以直达,行程只要几个小时。
毕雯珺拿出准备好零食和饮料给他:“困吗?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我不困呀。”李希侃像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朋友,坐在座位上多动得不行,“我们去篁岭吗?去篁岭干嘛?我还没去过篁岭呢!”
“停停停,到了你就知道了。”毕雯珺干脆帮他拆了棒棒糖堵住他的嘴。
篁岭游客多在春秋两季,夏天山上人很少,好在昨夜一场阵雨,天气不算炎热。
毕雯珺牵着李希侃的手,踏着一路的蝉鸣和溪流来到半山腰。
“就是这里。”
李希侃抬头看了看,掉漆的牌匾上写着“五显庙”,很小一间,里面坐着一个老大爷,面无表情地问:“要许愿吗?”
毕雯珺点点头。
老大爷扔了两块木牌在桌上,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红线,躺回椅子里打瞌睡了。
“……怎么弄?”李希侃束手无策。
“把愿望写在上面,”毕雯珺小声说,“用红线系在后面那颗红豆杉的树枝上,就可以了。听说很灵验的。”
李希侃本来不太信这些,冥思苦想不知道写什么,看见毕雯珺倒是很快就写好了,突然灵光一现。
毕雯珺把两块木牌用红线捆在一起,打上了死结,心满意足:“系上去吧。”
李希侃被他突如其来的幼稚搞得哭笑不得。
他之前以为枝叶层层叠叠,满山都是繁茂的森林,抬头一看,发现屋后只有一棵古树,被红线系满了许愿木牌。
“这棵树好大呀,”李希侃绕到正面来,看见了树前立着的标志,“哇!一千五百年呢!”
他掰着手指算:“这棵树还是小树苗的时候,站在这里的人还是……嗯……大概还是南北朝时期的人呢。”
“是啊。”
好在毕雯珺身高足够,轻轻松松地把他们的木牌系在了高处。
风拂过许愿牌,好像拨动风铃。他触到古木斑驳的树皮,有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熟悉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与眼前相似的地方。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我与你种下这颗红豆杉,等它来年夏天发芽时,我就回来了……”
“谁说我想你了!好不要脸!”
毕雯珺恍惚看见小树苗旁的两个人影,一个身着银甲,与另一个紫衫少年告别。
他眯起眼睛奋力去看,却见那两人脸上俱是一片模糊,如坠梦中。
「Day 8」
“希侃!希侃!”李权哲气喘吁吁地跑到排练厅找他,“教导主任叫你过去一趟。”
“啊?我上课睡觉又被发现了?”
“不晓得哎……”
“李希侃同学是吧,”教导主任温声细语,“我知道你们为比赛排练很久了,但是,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学校的名额少了很多,所以尽量要让更有获奖把握的同学上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希侃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什么?”
“我们学校的民乐大不如前了,西洋乐部更加符合这次比赛,”她说,“校方经过商量,决定把你们的名额撤下,给交响乐团的同学。”
李希侃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我很抱歉,”教导主任摆摆手,“你回去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好的。”李希侃转头就走。
毕雯珺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显然已经听见了全部对话。他抓住李希侃的手腕,想回去找教导主任理论,结果被硬生生拖走了。
走廊迎面而来一群西洋乐部的学生,看见李希侃,故意大声说话:“……我就说民乐上不得台面吧,乞讨的才拉二胡,卖身的才弹琵琶,办丧事才吹唢呐……”
“要我说民乐部早该撤掉了……太掉价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民乐部拉二胡的……”
“……你小点声音,伤人家自尊了……”
毕雯珺皱着眉站出来挡在李希侃身前,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很闲吗?”
几个学弟学妹认出了毕雯珺,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他还想再训斥几句,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一直低着头的李希侃拉住他的袖子,走到前面,一字一句地说:
“二胡,又叫奚琴,最早发源于我国古代北部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始于唐朝,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二胡很多出名的作品反映了旧时代的贫穷、压迫、战乱,很多人自然而然地给二胡贴上了寒酸的标签,但其实不止这些。它的风格多样,只有两根弦,十三个把位,却可以演奏出那么丰富的乐曲,可以相当于西洋乐里小提琴的地位。”
“中国有很多流传至今的民乐,江南的丝竹,二十四桥的笙箫,秦地的唢呐和大鼓……穿越千年来到现在,带着古人的情思和风韵,我觉得是很美好的事情。西洋乐器也有它们的优点和特色,民乐在西洋乐器的冲击下缺乏生存空间,我也很难过。”
“只是我希望你们,在轻易地诋毁和蔑视一件乐器之前,可以对它更加了解一点。”
“老毕,”李希侃拉住毕雯珺的手指,“我们走吧。”
毕雯珺摸了摸他的头发,“好。”
“牛批!太牛批了!!!”
琴房里李权哲拼命鼓掌:“真给我们民乐长脸了!”
“你知道最绝的在哪里吗,”黄新淳说,“就是李希侃噼里啪啦说完一通,还把毕雯珺拉走了!简直就像在说:怎么样?我拉二胡又怎么样?照样把你们男神师哥泡到手了。”
“可以了,可以了,”李希侃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参赛名额了。”
“对哦,”李权哲反应过来,“那怎么办?”
“混吃等死吧。”李希侃仰头望天。
“没关系,”毕雯珺站起来说,“你们继续排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Day 9」
“紧张吗?”毕雯珺捏捏李希侃的手心。
李希侃笑着摇头:“你们紧张吗?”
其他人:“……”
朱正廷:“呕。”
范丞丞:“汀汀!汀汀你紧张吗?”
黄明昊:“丞丞!丞丞你紧张吗?”
黄新淳:“我不紧张,但我有点恶心。”
李权哲:“我不恶心,但我有点紧张。”
主持人的声音传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接下来上场的音乐附中民乐团。”
“加油。”毕雯珺偷偷对他做口型。
灯光熄灭,再次亮起来时,淹没了校方领导的窃窃私语:“民乐?民乐不是取消了吗?”
李希侃清亮的少年嗓音伴着笛声响起。
“《卖花声·怀古》。”
“阿房舞殿翻罗袖,金谷名园起玉楼,隋堤古柳缆龙舟。不堪回首,东风还又,野花开暮春时候。”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悠扬的二胡延长了末字尾音,扬琴叮叮咚咚地响起。全场静默,屏住呼吸,仿佛在看一部千年之前的史书。
书生怀抱壮志,帝王昏聩,笙歌燕舞中日夜浑噩,北族入侵,高楼宫阙付之一炬。
……
演出完毕,全场掌声雷动。
李希侃长抒了一口气,笑着起身鞠躬,手上偷偷朝毕雯珺比了一个爱心。
一天前。
“你要把独奏的名额让给我们吗?”
毕雯珺一脸无所谓地说:“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弹钢琴。”
李希侃犹豫:“可是……”
毕雯珺:“好了好了别说了,求求你们快帮我把这个参赛名额接盘吧。”
“好吧,”李希侃笑了,小声说,“谢谢你呀。”
“谢什么,好庸俗。”
“亲一口?”
“要得。”
评委席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一直致力于复兴民乐,对《卖花声》大加夸赞;年轻人则喜欢《青鸟》。最后这两个作品力排众议,斩获了一双银奖。
比赛散场,朱正廷问他们要不要去唱歌庆祝一下,范丞丞和黄明昊纷纷表示只想吃饭,朱正廷又说那一起去吃火锅吧。
“……”毕雯珺说,“看我干嘛,我当然不和你们一起吃饭啊,这还用问?”
毕雯珺:“去问问新淳和权哲吧,他们答应的概率可能还大一些,毕竟李希侃肯定也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朱正廷:“呕!!!”
「Day 10」
祯明三年,隋灭南陈,攻入建康。
“希侃!桐花开了,我便回来找你。”
“南陈既灭,我就战死疆场,身膏野革。他日北周胜利,你为开朝功臣,途径长安时,若有波涛如山,便是我来见你了。”
“敬那大争之世。”
“敬这小酌之时。”
毕雯珺站在门口等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希侃从楼梯上向他飞奔而来。
“老毕!”他清亮地喊,“我想吃牛肉!”
“好。”
毕雯珺接住了扑在自己身上的李希侃。
他接住了一整个世界。
山河别后。
人间相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