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二千年
 
 

【毕侃】遥远的相似性(三)

前文指路:(一) (二)

姐妹们明天红红火火过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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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明昊说:“没意思。”

黄明昊说:“我们五个人拿出去,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铁血男儿。身为祖国的栋梁,未来的希望,应当自觉肩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任务。”

黄明昊痛心疾首地说:“不是因为我要输了才这么讲,真的……哎李希侃你怎么还打我?有没有一点老乡情了?你们难道毫无想法吗?社长,想来我们加入天文社也已经一个学期了,每周就是写作业和打三国杀,你觉得这合适吗?这不合适。我们应当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参与社团实践活动,而不是坐在这里打三国杀,还都只打我……没意思,真的。”

毕雯珺:“……”

 

“当初不就是因为天文社能打三国杀你们才加进来的吗?”毕雯珺问。

黄明昊有理有据:“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白马非马,飞矢不动,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哲学还学得挺好。”黄新淳道。

“那当然。不要因为我平时和范丞丞一起玩,你们就把我和他的智商相提并论。历史无数次告诉我们,经验主义是错误的,是愚蠢的,是要吃亏的。”

范丞丞没整明白:“黄明昊你啥意思?”

“他说你傻。”李希侃给翻译了一下,顺手收了反贼的人头,“所以我们能有什么社团活动?晚上去天台看星星?”

众人沉默了。

 

“啊,说起来周末好像有流星雨,”毕雯珺主动打破寂静,“梅岭那边好像是个观测点,想去吗?走一波?正好我们经费有多。”

“好啊好啊!”

“那必须走一波!”

不要钱的团建当然得安排上,毕雯珺的提议一出,大家纷纷响应。

于是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下来,众人今晚回家后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各自前往,九点在梅岭车站集合。

……至少目前看来是十分顺利。

 

 

毕雯珺是高估了这群鸽子。

他早上六点起来,准备好必备物品,在超市买烧烤食材时收到了黄新淳的消息:“被我妈抓去舅舅家了,咕咕咕。”

毕雯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给范丞丞和黄明昊打电话叫他们起床,从他刚刚上车打到抵达,范丞丞一直没接电话,黄明昊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喂?”就没声儿了,怕是又睡过去了。

毕雯珺:“……”

虽然还没问李希侃,但他已经做好原路返回的准备了。毕雯珺感觉自己像是参加放鸽子比赛、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去了的傻子。

本市前往梅岭的是旅游班车,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乍暖还寒,梅花谢了,满山的杜鹃也没开,所以游客不太多。毕雯珺下了车,抬头一看愣住了。

站牌底下立着一个打呵欠的李希侃,头顶的呆毛不安分地翘起来,眼睛眯着,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毕雯珺心想我要是人贩子我第一个拐卖他。不对,等等,拐到手,不卖。

“老毕!”无知儿童李希侃见到他,一双眼睛都亮起来了,雀跃道,“这里这里!”

“看见了看见了。”毕雯珺按住李希侃的脑袋不让他继续蹦哒,“行吧,我们上山。”

“咦?他们人呢?”

“……”毕雯珺拉着他往前走,“我也想知道。”

李希侃有点懵,被牵着茫然了一会儿,最后快步跟上毕雯珺:“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啊。”

毕雯珺毫无意识:“啊?我有吗?”

“有的。”李希侃点点头,和他并肩走着,没有松手。

于是毕雯珺牵得更紧了些。

“不要走丢了。”毕雯珺顾左右而言他。

而李希侃实在贪恋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只好闷头接受了随时会走丢的无知儿童人设。

 

没什么好看的,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小学春游来打卡无数次了,寒假也跟着父母来看过梅花傲雪了,再美的风景见多了总会腻的。更何况梅岭早春还有几分寒意,满山光秃秃的树枝和遍地落叶,平添萧索罢了,实在不适合风华正茂的男子高中生。

但毕雯珺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李希侃的童年有点悲惨,没来过梅岭,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一块长得像范丞丞的石头也要拍,一只滴溜溜跑过去的松鼠也要追,一片丑不拉几的树叶也要捡。

他没提过,毕雯珺只知道些大概。倒不是说没人疼没人爱,李希侃父母都是商人,逢年才有空回家,那么大的房子里就只有李希侃和一个做饭阿姨。别墅区没有什么小朋友,不像毕雯珺他们,前后左右都是差不多大的熊孩子,和黄新淳李权哲朱正廷丁泽仁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从小李希侃就关在家里拉小提琴,也不喜欢讲话,别的小朋友开心是大笑难过是大叫,他开心拉门德尔松,难过拉柴可夫斯基,整得都快自闭了。

后来李希侃妈妈终于觉出不对,赶紧去少年宫给他报了一个街舞班。在一堆多动症儿童中李希侃渐渐找回天性,及时止损甚至矫枉过正,长成了现在这幅跟谁都能唠嗑八百回的模样。

过于活泼的李希侃跳上溪流中央的石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回头冲他大喊:“老毕!有锦鲤欸!快拍照片发说说!”

《诗经》里头怎么说的来着。

毕雯珺跟在后面举着相机,咔擦一声,把李希侃傻兮兮的笑脸定格在屏幕中间。

什么伊人什么水中央的。古人诚不欺我。

“哎你别老拍我啊,”坐下休息的时候李希侃翻着毕雯珺的相册不满道,“多拍点风景啊,不然大家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毕雯珺摸摸他的脑袋笑而不语。

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你啊。

 

“晚上我们租个帐篷就在山顶过夜,明早起来正好看日出,怎么样?”

毕雯珺把一切都安排得稳稳妥妥,李希侃哪还有什么意见,只需要点头就是了。

趁着天还没黑两人开始支帐篷。露营地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游客,互相隔得比较远,大概也是看流星雨的。太阳落山后就有些冷了,李希侃只穿了一件衬衫,牛仔裤上还有两个破洞,毕雯珺拿出风衣把他整个人包住。

“那你穿啥?”李希侃吸吸鼻子。

“你别感冒了啊小祖宗,”毕雯珺吓坏了,“我还有毯子呢,待会儿一起裹着吧。”

 

李希侃铺了一张尼龙布在帐篷前,把包里的零食全倒出来。毕雯珺抖开毛毯,顺手搭在他肩膀上,像两个小学生一样排排坐好。

李希侃拆了一包乐事:“黄瓜味你爱吃吗。”

“吃啊——”

毕雯珺自然而然地就着李希侃的手吃了那块薯片。

“……”李希侃感受到他双唇拂过的温度,吓得迅速收回了手。

是热的。他一时心猿意马。

“怎么了?”毕雯珺低头看他。李希侃脸上的红都漫到耳根了。

“没没没事。”李希侃塞了两瓶可乐到毕雯珺怀里,“喝喝喝喝点东西。”

毕雯珺:“……?”

 

李希侃揉了揉眼睛。本来起得早就没睡醒,现在坐在梅岭的夜空下,一片漆黑之中只有零星灯光,周围安静得很,间或有蟋蟀叫了一两声,越发让人困倦起来。

“几点的流星雨啊?”他小声问。

“说是八点左右,”毕雯珺道,“可能不准。”

“唔……”李希侃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要是实在撑不住了你就进帐篷睡去呗,我录下来给你看,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呢。”

“不可以!”李希侃坐直身体,“流星雨我必须亲眼看见!我还要许愿的!”

“哎呦,”毕雯珺有意逗他,笑道,“许什么愿啊?小小年纪的,整这么浪漫?”

“只比你小半年好不好!我才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严格来讲,”毕雯珺道,“形成流星雨的根本原因是彗星的破碎,主要由冰和尘埃组成。彗星逐渐靠近太阳时冰气化,使尘埃颗粒被喷出母体,从而进入彗星轨道……”

李希侃锤了他一下。

毕雯珺总结陈词:“……与愿望的实现与否并没有内在联系。”

“闭嘴吧你!”李希侃愤怒地说,“理科生太不浪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毕雯珺感到肩上一沉。

李希侃的精力值终于耗尽,靠在他胳膊上睡过去了。

万籁俱寂中,毕雯珺只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却似山奔海立,树偃雨鸣。

是夜十一点,第一颗天琴座流星雨终于划过天际。毕雯珺转头去看李希侃,那张睡着的侧脸上五官小小的,整个人都小小的,裹着毛毯依偎在他身边。

“你看,”毕雯珺轻声说,“叫你把愿望告诉我吧,这样就可以帮你许愿了。”

“那现在我只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李希侃的眼睛。

 

 

李希侃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规规矩矩装在睡袋里,一转头看见毕雯珺躺在身侧,帐篷外天已微微亮。

“毕!雯!珺!”李希侃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大喊道,“为什么不叫我看流星雨!”

毕雯珺硬生生被这声凄厉的尖叫从睡梦中拽出来,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起身,无奈道:“你看,你看,就你这起床气,哪敢喊你噢。”

李希侃一时无法反驳。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许愿了,”毕雯珺揉了揉眼睛,“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李希侃瞪了他半晌,最后自杀式地一头撞上毕雯珺的肩膀,气鼓鼓道,“你懂屁!”

毕雯珺顺势抚上他的后脑勺,捋了两把狐狸毛,笑得开怀:“行了,出去洗漱洗漱看日出吧。反正自在事物的联系是客观的,对流星雨许愿和对太阳许愿都没差嘛。”

“非常有差!”李希侃愤怒地说,“理科生太不浪漫了!”

 

远方先是一点一点亮起来。

启明星高高悬挂,化开浓重的夜色,天空与地平线交接之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蓝紫色,月光慢慢地淡下去。

接着是橙黄色。饱满的、富有生机的,从山岭之后,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照耀在人世间。

“……真好看啊。”李希侃感叹道。

日升月落、潮涨汐退,那是无论见过多少次依然会觉得震撼和温暖的景象,李希侃静静地坐在山顶,身旁毕雯珺英俊的侧脸被日光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犹如天神降世。李希侃看看太阳又看看毕雯珺,有一瞬间忽然觉得,活着真好啊。

“咋的,这么好看不许愿吗?”天神转过头来,张口是一股东北大渣子味儿。

“不了。”李希侃冲他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一只势在必得的小狐狸,“我觉得靠自己应该能行。”

 

毕雯珺小声道:“能行个啥啊。”

毕雯珺小声道:“就你能呗,就你行呗,一张嘴叭叭的说到天上去,可把你厉害坏了。”

毕雯珺背着李希侃一边下山一边小声道:“有本事你别睡啊,怎么又睡着了,那么牛逼你自己走啊。”

李希侃趴在毕雯珺肩头,仿佛睡得不安稳,无意识地蹭了蹭。

“……”毕雯珺一秒闭嘴,“好好好我不吵了。”

 

李希侃人生中第一次梅岭之旅的体验感其实不太好,没有看到流星雨也没有许愿,最后关于那天的所有记忆只有夜幕星河下的山顶与毕雯珺相拥而眠、毕雯珺絮絮叨叨地背着自己下山以及在回程的大巴上,靠着毕雯珺睡觉流了他一肩的口水。

毕雯珺一下都没敢动,半边身子麻了,等人醒了之后先问李希侃你脖子酸不酸。

李希侃还处于刚刚睁眼头脑发懵的状态,晕乎乎盯着那颗近在咫尺的泪痣,心想完蛋了真的要栽了。

他多潇洒的一条狐狸侠,誓要隐入寒鸦暮色守护万千少女,不曾料到头来还是栽在这个表面帅哥实际傻大个手上。

严格来说李希侃虽然嗜睡但也没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从前一个人惯了,打心底里没什么安全感,能让他随时随地倒头就睡的原因大概只因为身边是毕雯珺。

帅哥也好,傻大个也好,反正栽就栽了。一生只活一次,对象是他的话,赚回本喽。

 

 

隔天照常回去上学,已经是高二下学期的毕站长差不多处于一种半退休状态了,广播站事务大部分交给尤长靖打理,而毕雯珺只要抽空过去念几篇稿子——好叫全校的迷妹们不至于相思成疾。不过大猪蹄子毕雯珺本人基本上不开口,挑几首歌随机播放就开始写作业。

中午来送饭的李希侃简直快要把广播站当成半个寝室,沙发比硬板床舒服,空调不蹭白不蹭,四季冬暖夏凉,忽略每天要监督自己学习的毕雯珺,约等于天堂了。

“你们物理学到哪了?给我看看。”毕雯珺用笔敲了一下李希侃的脑袋,“不许天天抄灵超的作业。”

“超儿要学文的我才不抄他的物理。”李希侃说,“我一般抄小黑的。”

“那你学什么?”毕雯珺翻着他的作业本,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哎,都不想学。”李希侃趴在桌上怏怏道。

“过来我把这两道题跟你讲一下。”

李希侃缓慢挪过去:“数学也有不懂的。切线方程到底是啥啊……”

“一个一个来,”毕雯珺道,“我们假设小球能运动到C点,设到达C点的速度为v,轨道对小球的弹力为F,根据向心力……”

毕雯珺低头列好公式,指给李希侃看:“这个能整明白不?”

李希侃没戴眼镜,凑近了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整个广播站突然陷入漆黑。

李希侃:“……”

“停电了。”毕雯珺冷静道。

李希侃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打在毕雯珺的手背上。他忽然紧张了,视觉被剥夺后那点缱绻情思仿佛变得昭然若揭,心脏正疯狂跳动,源源不断地将热血涌上大脑。

在那片黑暗之中他仿佛回到混沌初始,短短几秒内经历了宇宙大爆炸和恒星燃烧,遥远的光线经过数十亿年的旅行终于到达地球。海洋里的单细胞生物经过漫长的进化,远古能人在广袤的非洲大草原上学会直立行走,一步一步,最后变成现在的李希侃,他却很没出息地瞬间丢盔卸甲,退化到初始模样,脑子里只会砰砰砰炸着烟花。

“希侃,”毕雯珺忽然开口喊他,“我……”

李希侃回过神来,抬头凑过去吻上了毕雯珺的唇,将剩下半截话全部堵住。

毕雯珺伸手把他按在怀里。黑暗啊,混沌啊,宇宙啊,如今不过这一方狭小天地,容得下他们肆意妄为。

 

头顶的灯啪地一声亮了。

毕雯珺终于松开他,有些害羞。李希侃微微喘息着,双手轻易勾上毕雯珺的脖颈,笑着说:“我知道嘛,你喜欢我咯。”

灯亮了他就不再害怕,灯亮了他就重新进化成那只自信又狡黠的小狐狸,大大胆胆地去摘心尖上的玫瑰花。

“嗯,”毕雯珺说,“我喜欢你。”

“可是你脸红了欸。”李希侃大言不惭地嘲笑他,全然忘记刚刚的受制于人。

于是转身又被毕雯珺捞进怀里亲了个够本,光得了嘴上便宜。

“好了好了……”李希侃满脸通红地推开他,“别搞了等会儿还上课呢!我也喜欢你!”

“嗯,”毕雯珺笑道,“我也知道。”

 

 

陆定昊满脸震惊:“没啦?这就没啦?”

尤长靖难以置信:“这样就算在一起了嘛?”

灵超连连叹惋:“太廉价了,李希侃太廉价了啊,亲一下就被毕雯珺搞到手了。”

“爱听不听!我不讲了!”李希侃拿着抱枕一个一个打过去,“而且是我先亲的他!是我把他搞到手!灵超麻烦你主次分清楚一点!”

“行行行我们表面附和你一下……”灵超大笑着跳上床,“其实我们都知道……”

“停停!别打了等一会儿要被投诉啦!”尤长靖连忙把他俩分开。

陆定昊犹自沉浸在震惊里:“你们真的就这样在一起了?这么简单?毕雯珺没有别的行动吗?”

“当然有啊,”李希侃想到什么,低头笑了,又朝陆定昊做个鬼脸,“我就不告诉你。”

灵超扒着栏杆往下看:“李希侃你这样笑真的很恶心。”

“我看灵超就是打得少了惯的!”李希侃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揍人。

尤长靖飙高音:“别!打!了!啊!”

最后他们还是被人投诉了,第二天大课间在广播里被通报批评。念到李希侃的名字时,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广播站长毕雯珺压抑不住的笑声。

 

 

如果陆定昊撬开李希侃的抽屉锁,就会发现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

那些歪七扭八的字迹全都出自一人之手,有偷偷留下来的最开始的那张报名表,有一些验算过程,还有一封情书。

李希侃收到的时候哭笑不得,二十一世纪了小女生都不兴这个了,毕雯珺一个大老爷们写得……竟然也毫不违和。

 

“你总是说理科生太不浪漫了,可我觉得物理和天文,应该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东西。我们的太阳只是银河系两千亿恒星的其中一颗,我们的星系也是可观测的宇宙范围内的一百亿星系的其中一个;数不胜数的星球上有着数不胜数的岛屿;生命,在宇宙起源到最后一个黑洞消失的过程中,只有千亿分之一的可能性。

“对我而言,奇迹不是宇宙,不是生命,不是恒星也不是行星,而是在这个星球,在这个城市,你和我相遇时,起风的那个瞬间。

“霍金说,研究宇宙的过程中,最令他感动的是遥远的相似性,对此我深有同感。因为我已经见过你了,在人世间的爱里。”




TBC

12 Oct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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